十四年前,不跟父親要一毛錢,而是把母親給的房子拿去抵押借五百萬台幣創業,王雪紅開始建立起自己的事業版圖。今年才四十四歲的王雪紅,不靠父親的資金創造出如此局面,最令人好奇的是,父親引以為傲嗎?

「沒有印象他稱讚過,不過他有給建議,」王雪紅說:「我爸爸很嚴肅,像老闆一樣,到現在還是這樣。我常說神是我第一個老闆,他是我第二個老闆,我每次見他都正襟危坐,怕講錯話。」豪爽、健談、充滿活力的王雪紅,看似人生平順,其實充滿波折。

她出生的幾個月後,三娘的第一個小孩王瑞華出生。國三時被父親送到美國唸書,「老實說離開台灣是很高興的,」王雪紅說:「但我感謝神,讓我生在這個家庭,讓我磨練、面對很多事情。」

到了美國加州,因為哥哥、姊姊都在別州工作,王雪紅住進舊金山猶太寄宿家庭。那是非常早期的「小留學生時代」,全校只有王雪紅一個中國人,「要學習讓別人接受自己,學習在寂寞的時候找一些事來做。」王雪紅最喜歡到柏克萊華人社區中心的圖書館,窩在角落,泡一整天,讀魯迅、巴金、余光中的散文和小說。

喜歡文學和音樂,從小學鋼琴的王雪紅,本想當音樂家,也進入全美排名數一數二的加州柏克萊大學音樂系作曲組。然而這又是一場「誤會」。

「一進去就發現,我和天才比真是差太遠了,」王雪紅忍不住笑起來:「我作曲,是想了很久很久才一個句子出來,人家是蹦蹦蹦就出來了。」

轉念經濟畢業後,王雪紅和前夫區永禧一同加入二姐夫婦簡明仁、王雪齡創辦的大眾電腦,但是第一筆生意就被人倒了70萬美元,「我覺得我的世界完蛋了,我一定也把姊姊、姊夫(簡明仁)毀了,」欠債的人跑到西班牙,王雪紅為了追債,追到西班牙巴塞隆納,租了公寓住了半年,還雇了保鏢,最後一毛也沒要回來。

一九八八年王雪紅創立威盛,九九年一上市就被英特爾告,從此大小戰役從未斷過。就連現在氣勢如虹的宏達,也是虧損了10億元,才從谷底躍起。

「每件事我都有些波折,從來沒有平順過,」王雪紅笑著說。然而她都撐下去了。

威盛亞太區市場行銷總監鄭永健說:「有時候覺得老闆很不簡單,公司被告成這樣,股價從600多跌到40多,她都不沮喪,態度還是很正面,這是公司穩定的力量。」

父母親的教育,培養出她的格局、堅持、韌性。王雪紅說,母親最常給她的教誨就是「要忍耐」,凡事不要只看眼前,要看長遠。每天三點鐘起床,做毛巾操、寫文章的父親,親身展現凡事要有毅力、有原則,也給她深遠的影響。

王永慶對子女的教育是嚴格出名的。

王雪紅的母親楊嬌說,兒女們在美國的生活並不富裕,王永慶給學費、生活費是給得「剛剛好」。王永慶很節儉,和兒女都是寫信,從來不打電話,「因為覺得打電話太貴了。」兒女回信,還要報告花了哪些錢,「連買條牙膏也寫上去,」楊嬌笑著回憶。

但是王永慶也想念孩子,因此給每個孩子都各自寫信,一寫就是好幾大張,大約每隔兩週就寫一次。寫些什麼?王雪紅說,多半寫他的工作心得。父親特別強調凡事要「追根究柢」,會告訴她公司發生了什麼事,他如何追根究柢。

即便現在對孫輩,王永慶也不是「含飴弄孫」的心情。在美國念大學的外孫(大女兒的兒子),暑假回台塑生產線實習,王永慶要求他每天、每週都要寫報告:「如何改善效率」。還有另一個奇特的報告:分析「學費」能有多少產出。

為何不跟英特爾和解?王雪紅正色說:「誰都不喜歡訴訟,訴訟實在令人頭痛。但要想想,經營企業到底要長久的,還是暫時的。英特爾要威盛所有的專利授權,卻只給我們非常少的授權,如果我們簽了約,公司就等於賣給它了,永遠只能受制於它。」

「當然我也可以同意簽約。去年如果沒有和英特爾訴訟,或許威盛有80%的市佔率,股價漲很高,然後我把公司賣掉,拍拍手,我很有錢。但這不是我的理想,花了這麼多心血,就是希望公司會有長遠發展。」

那麼在怎樣的情況下才會跟英特爾和解?王雪紅想也不想就回答:「公平。」

然而英特爾一位主管指出,威盛的專利權不論質、量都不能與英特爾相提並論,若以威盛的「公平標準」來看,英特爾不能接受。

王雪紅的格局與意志力,也顯現在今日宏達的成功。

去年營收破兩百億元、每股盈餘高達九元的宏達,也曾歷經虧損十億元的黑暗期。當時宏達為康柏做的兩款PDA在市場上都失敗,又新開發出兩款,然而銀行已拒絕貸款。個性老實的總經理卓火土,帶了自己的存摺去找王雪紅,打算抵押房子。

「並不是他們做不出產品,而是市場還沒有起來,」王雪紅說:「我相信神,相信產品,相信卓火土,所以我不放棄。」

「用人不疑,」王雪紅說:「如果不相信他就不要請他。」而她「識人」的標準很清楚:「像卓火土、陳文琦,個性都非常努力。他們都是聰明的人,卻又不心浮氣躁,這是我要向他們學習的。」

以謙虛和尊重的心和專業經理人相處,是王雪紅成功的關鍵。更重要的是,要容忍失敗。

卓火土不諱言宏達的虧損,是因為同時在做筆記型電腦。當時廣達倏乎崛起,筆記型電腦當紅,卓火土認為易於招兵買馬,王雪紅卻覺得專注PDA就好。但王雪紅最後尊重他的決定,冒險失敗後也坦然接受。

這個對部屬寬厚的老闆,對自己卻很節省。

在台灣眾多台大電機、交大幫的科技大亨中,王雪紅顯得獨樹一幟,既非科技或工程科班出身,又是年輕女性,卻有一群聰明優秀的工程師為她效力。

虔誠信主後,即使面對英特爾的纏訟,「我壓力大,卻非常喜樂,人在痛苦的時候就尋求神,」王雪紅說:「英特爾用訴訟去干擾領導者,讓他們不能做事,如果我整天擔心,那他就真的贏了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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